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世叔对儿子失望

  夜色沉沉时,一声尖叫与哭泣声压不住,自老宅响起。

  片刻后,裘邵言转过身去,腰间配件干干净净,饭厅地上扔了一条拭过血的手帕及一截断指。

  王进疼得浑身颤抖,崩溃绝望蜷缩身子,拼命去捡那断指,想要接回原处。

  “呜呜呜,爹!爹!”王恬恬吓坏了,紧紧抱着他的身子,看他癫狂模样,扑簌簌落泪,“我,我去喊大夫,一定能接回手指的,一定能的,您等我!”

  说完站起身来,不顾夜色猛然向外跑去,经过背对他们的裘邵言时,很很得撞了一下。

  “恬儿……”裘邵言握住她手腕。

  “不要碰我!我恨你!”王恬恬杏眼通红,恶狠狠瞪他一眼,挣脱桎梏咬唇哭着跑走。

  虽外头皆是自己的暗卫,然裘邵言自然不会放任小姐儿入夜一人在外,跟了上去。

  老宅这边这些情况,也被忌女绘声绘色转载。

  妙的是这时外头适时响起沙沙雨声,凄风苦雨,颇有氛围。

  “她逃,他追,她插翅难飞。”林瑞宁饶有趣味点评。

  忌女捂嘴偷笑,“少爷,您真有才。”

  林瑞宁含笑不置可否,翻着账本。

  这些日子,虽时而秋雨淅沥,然天气晴朗的日子更多,加上由他出资、县令牵头免费兴建学堂,又有百姓对学堂殷切渴望,即便冒雨,也有人不落下修建进度,有些村落里的学堂工匠,甚至是村民自发组织,无需林瑞宁出工钱。

  他们积极,进度便极快,林瑞宁自然也高兴,不过工钱林瑞宁仍是要给的,大家皆是普通庄户人家,淋了雨的,还得额外给一笔药钱,莫要被秋雨冻伤骨头。

  似今夜跑出去上演苦情戏段的男女主那般的话,起码得感染风寒了罢?

  林瑞宁在等下写写记记,几十所学堂一同修建,每日银子如流水般往外掏。不过好在他已将制香皂的法子交给裘牧霆,托裘牧霆帮他找些信得过的、签了身契的人,同样办一间厂子来制香皂。

  其中修建厂子、买人的银钱由他掏,赚的银子也是他一个人的,他曾与裘牧霆开玩笑,要付裘牧霆跑腿的银子,毕竟总不能让人忙里忙外,却半分好处也不给罢?

  ——想要占一份香皂的利润却是绝无可能,即便成亲,银子与产业也得分清,他的是他的,裘牧霆的是裘牧霆的。

  当然,裘牧霆也从未有要占他产业的意思,只瞧哥儿小财迷模样甚是有趣,被逗得难耐,哑声低笑,“瑞宁是第一个要给我跑腿银子的人,不知要给多少两银子,算是合适?”也是第一个敢支使他的人。

  他笑得太过好看,彼时林瑞宁又是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,到底是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上来。

  林瑞宁红了耳根,笔下晕出一片痕迹,将方才记得一笔关于香皂的账也染开了。

  忌女惊呼一声,他这才回神,望着手中价格昂贵却又算不上好的纸张,心中忽而有了主意。

  跑腿费是有的,他给裘牧霆的好处,绝不令裘牧霆失望。

  第二日,用过早食,无能子替林瑞宁例行诊脉后,便斟酌道,“邵言公子请老夫过府,为王小姐看病,不知林少爷……”

  林瑞宁似笑非笑,桃目微弯,“神医是自由身,想为何人治病皆由您自个决定,无需问瑞宁,瑞宁只是晚辈,神医大人折煞我了。”

  无能子花白胡须抖了抖:“……”呵呵。

  心中嘀咕:好一个自由身。他若敢不知会一句便跑去为王小姐看病,怕是到了晚上脑袋便要搬家,那好心为他脑袋搬家的人,便是裘三爷。

  谁人不知如今裘三爷宝贝林少爷宝贝得紧,他虽长了双腿,但此生怕是不得不被捆在林少爷身旁了。

  心中给裘三爷下毒,面上却笑嘻嘻,无能子拎起药箱便告辞。

  到了老宅府门前,自有裘邵言的人接引进去。

  昨夜小姐儿与裘邵言秋雨街头轰轰烈烈,几近无人不知,今日街头巷尾茶前饭后,人人谈论的皆是此事,津津有味。

  无能子忍笑,替裹了两床被褥的王恬恬号了脉,又开了药方,便要告辞。

  这时,王恬恬睁开红肿眼睛,小声啜泣,无比可怜,“求神医救命。”

  无能子后退两步,“王小姐不必太过担忧,您只是染了风寒,喝了老夫的药后三五日便好,不打紧。”

  这哭得,让他老头儿头疼。

  想上回裘三爷被利剑当胸穿过,仍能直挺挺走回来,他为裘三爷上药缝针,此人更是一声未坑。再有上上回,裘三爷中了带倒钩毒箭,挖肉刮毒清创,也是未听他喊一声痛。

  若说裘三爷是男子,不可拿来与女子比,然林少爷一小哥儿,比王小姐还柔弱百倍,那真真是水做的风能吹散的人儿,身子亏空得只剩空壳,定是十分痛苦,然也从不示弱。

  啧,如此说来,这二人,倒真是般配……

  听说从前林少爷爱慕的却是旁边的裘四公子?无能子八卦的眼神瞟向裘邵言,摇摇头,若非观裘邵言眼神清明,几乎以为裘邵言有眼疾了。

  裘邵言坐于床边握住小姐儿的手安抚,并未注意到无能子嫌弃的目光。

  无能子再次要告辞。

  却被裘邵言挽留,“请神医大人再替恬儿父亲看病。”

  无能子人老眼睛却未瞎,脑袋更不蠢笨,瞧裘邵言与王恬恬无声的动作与眉眼来往神色,立时悟了。

  原来从一开始,裘邵言便打的这个主意,托他为王小姐看病是假,真正的病人,是王老爷。

  此人可不能医。

  他立时警惕,轻咳一声,“咳咳,老夫忽感身体不适……”说完,身子摇摇晃晃,便要栽倒在地。

  明眼人皆可瞧见他在演,也该明白他之意思。

  裘邵言面色紧了紧,扶住无能子,微微握拳,“……既如此,我让人送您回去。”

  王恬恬急了,“不行!爹爹的手指还盼着神医大人接上呢!”

  “听闻王老爷的手指上是昨夜断的?至今已过太久,便是老夫也无能为力。”无能子所言非虚。

  然王恬恬并不愿放弃,只央求他瞧过再说。

  无能子心中倒是轻松些,因他知晓那指头必定接不上了,瞧一瞧也无妨,只要不出手治王进,便不会得罪裘三爷与林少爷。

  果然,瞧过后,无能子摇摇头,便快步离去。

  王恬恬与王进抱在一块痛哭,不愿理裘邵言,脸上又爱又怨,更恼神医如此敷衍,她不信神医没有办法可接指,她怎会瞧不出神医不愿为爹爹看病?想必了得了裘牧霆与林瑞宁叮嘱过的,不可为爹爹看病!

  拎着药箱跑回三房府宅后,无能子直奔正厅,讨好的向林瑞宁汇报,“林少爷放心,老夫并未理会那王进。”

  林瑞宁淡然,“我倒是想看你理会。”隔了那样久,断指并未采取任何保存措施,便是以现代技术,也无力回天,若无能子能接回去,也是神人,他愿拜无能子为师。

  无能子尴尬摸鼻。

  林东恒叹气,“当朝虽宽容,对百官学子身体发肤并未作苛刻要求,然断了一指,写字定是大不如前了。”

  更何况还是右手食指,如何握笔?只要握笔,便会令人瞧见这不堪之处,对王进这样心性高傲之人而言,无疑是极大羞辱。

  不过即便如此,裘牧霆也面沉如水。对这处理结果,显然不满意。

  他是在哥儿回房之后方来拜访的,如此便不算太违规矩,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商议林东恒商铺进的那批皮子一事。

  听闻林东恒说起王进一事,裘牧霆捏紧茶杯,沉沉道,“此人咎由自取。”

  商十站在爷身后,感受爷散发出的阵阵寒意,冷汗直流。

  爷对少主,是极为失望与不满了。

  也是,少主竟只断了王进一指,便想轻飘飘带过此事?且竟还请了神医大人,要去替王进接指?简直令人咋舌!

  此番,是辜负了主子的信任,也背叛了主子,更是将主子脸面往地上扔,任人在上头踩。

  何人敢如王进这般招惹过主子?

  更何况,最要紧的不是主子脸面,是王进得罪了林少爷。

  少主啊少主,您可真是越来越拎不清了!

  林瑞宁回房午歇醒后,忌女匆匆进来,边替他洁面洁手,边禀告了一事。

  何勋住的那一片房屋本就老旧,秋雨凄凄,昨夜风急雨骤,连着好几间房屋皆倒塌了,何勋那一处也难以幸免。

  他本人无事,只他母亲被压断一条腿,现如今在药铺里头,孤儿寡母,看着可怜兮兮的。

  “少爷,他也真是孝子,昨夜出事,现如今他母亲无事了,才肯脱了身上的湿衣呢,只是可怜,也无人照拂,只他们相依为命。”

  林瑞宁点头,想了一下,让忌女请无能子去给何勋母亲看看腿,以无能子医术,起码不会让她落下老毛病。

  忌女欣喜,“是。”

  这头,忌女与无能子冒雨出府,被一人瞧了去,远远跟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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